走在温哥华最美丽的海边,是一种什么感觉?



发生在你9岁时,至今让你觉得最难忘、最温暖的场景是什么?


一个教会课程上,我们的牧师,本地白人,向学生们提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学生都是华人。


这个问题真的难住了大家。


不仅是回答它需要穿越长长的时空,更是,记忆中温暖的场景,太-少-了


牧师的答案是,小小的他,坐在奶奶的膝上,桌上有一根点燃的蜡烛,在橘黄色摇曳的光芒中,在爱的怀抱里,听奶奶给自己读故事书。“That is really good”。


这样温暖的场景基本不可能发生在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中国普通家庭里。


牧师如今已是年近花甲。他可称为我的上一辈。但即便是我,仔仔细细回忆了好几遍,仍旧没有发现什么温暖的家庭场景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如果一定要说有,不如说,是大自然,是南中国的山水曾经温暖了幼年的我。


那个时代的孩子们野生野长。大人们忙于工作根本不在乎小孩放学之后该做点什么。所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到处闲逛。一次,我和同学溜达到铁路桥边的大山上,撞见一条人迹罕至的小水渠。


小渠环绕山腰。渠里清水悠悠,映出白云蓝天,也映出张张淘气的小脸。小鱼小虾们受了惊吓茫茫然四处奔撞。因为无人打扰,山花开得格外天真、烂漫,伸展而出的藤条如彩虹般条条叠叠地挂在小渠上方,每一簇彩虹都有不同的颜色、形态,和表情。它们恣意自由,笃定地拦住你的去路。我惊异又感动,这分明就是理想中的世外桃源!


流年忘返到忘记归家......


斗转星移。转瞬30多年过去,在北美的一间教会里,回忆到这一刻,我深刻地理解了,老庄精神里“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是什么。无论你在人间遭遇到什么,天地无私,在不知不觉中,它都会以宏大的精神和气场滋养着你。



从中国的南方漂泊到北方,又从中国北方漂泊到北美,跨越了半个地球,幸运的是,总有一处山水可以抚平躁动、安慰失落。


下午,将孩子们送到到社区中心上兴趣班,哪怕只有30分钟时间,我都会到那令我流连忘返之处去走一走。


向南穿过三条街,你会来到一个公园的木头门前。在两边高楼大树的阴影严严笼罩下,它是那么简朴和不起眼啊。青苔爬满了四方柱,门楣上的英文在风吹雨打中渐失本色,仿如被遗忘的角落。但是,山穷水尽的这一刻,坚持住,穿过小门,拾阶而下,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就要展开。


在人生中,从“行到水穷处”的尴尬,转为“坐看云起时”的洒脱,有时,只需多那么一口气。


现在,转了个弯,眼前的一切必定让你深深震撼——


太平洋的海水从脚下,一直满满地铺向远方的天际线。辽阔,高远,又苍茫。那强烈的“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感觉,与海风一起扑面而来,撞你个满怀。


远处,千里阵云低低地压在岛屿群山上方;中间,对岸大陆延伸而出的半岛郁郁葱葱,大大小小的船只星罗棋布暂泊于海湾怀抱里,它们身上那些明暗光线,那极富质感的藏蓝、赭红、珍珠白等等色彩,天生就是油画里的主角;近处,浪花如同顽童的脚步,蹦蹦跳跳,一刻不停地戏弄着礁石和沙滩。


海鸥和雄鹰在天空飞翔。它们时而在空中盘旋,时而你追我赶、嬉戏着滑翔在海面上,直到稳稳停下来。姿态多么自信,又自由。他们才是这广阔天地的主人,和君王。


人类这种高等动物,真是聪明又愚蠢。我们发明了城市文明和社会结构,又深陷其中,它让我们生命的格局越来越小、越来越窄。


从幼到长,女儿、妻子、母亲、朋友、合作伙伴……,你被这些角色稳稳网住,被生活洪流裹挟着一路向前。一不小心到了中年,又移居海外,你要防老、防胖、防油腻,防财务“限制”了自由、防后院“地震”、防前方“阵地”上的孩子们没有机会成为这西方社会的精英。渐渐地,你忘记了,你出生,你来到这个世界,你生而为人,是为了什么。


而这一切,只有与生活做一次短暂的告别,忘记你的角色,“出走”一次,来到这海边,来到这辽阔的天地之间,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巨大孤寂之处,与天地对话,才能追问到答案。




2500年前,佛陀在菩提树下打坐内观,以高度集中的专注力和智慧,窥见我们的身体由每秒几百万兆亿次速度瞬间生灭的亚原子粒子组成。也就是说,人类这表面上看上去多么恒常的肉体,实相却是时刻不停变化的一个“振动之流”。今天,科学家验证了佛陀的洞见。


多么伟大又奇妙的洞见。


人类中的先贤大德永远是极端少数人。他们窥见的真理永远与你在生活洪流里上下扑腾而来的体验截然相反。


无常和空就是宇宙精神里最本质的部分。


而这条海边的步行道,这宽阔的天地无时无刻不在体现着这种宇宙精神。


我们的肉眼,识别不出每秒几百万兆亿次的变化,但是,只要你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集中专注力,会发现,每一瞬间,这大海、天空、云彩、群山都在发生着万千的变化。


天朗气清的日子,蓝,是海边的主旋律。天际线处的蓝,是浅白与蓝均匀相混的淡蓝,在向天空延展的过程中,浅白一点点被抽离,淡蓝渐变为蔚蓝,直到没有一丝杂质。大海上,光线追逐着起伏不定的浪花,海面浮动着你能想象到的、从最浅到最深的所有蓝。


太阳傲然悬于空中,光柱倾空而下,所触之处,波光粼粼,延绵千里。“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的壮阔和旷世独立的感觉立即涌现出来。


阴天的大海完全不同。云彩、天空、大海高度默契,灰白统治一切。可你又绝不可能用一种灰白描绘出所有,每一处每一刻的灰白都是不一样的灰白。当天空云层瞬间变薄,光线的亮度增高色系变暖时,一缕一缕的花青、灰紫色漂浮在海面上,隽永又迷人。


在色度上,阴天的海边比晴天的海边降低了无数个等级,但正是在这种接近基本色的高级“灰”里,我们的心才能回到本质,回到安静、纯然的心境里。“江天一色无纤尘”。纤尘不在天地间,也不该在心灵里。阴天的海边,这一句诗足矣!


大海最有魅力之处,则是那阴晴变化、潮起潮落的一刻。某天出门时,天空乌云压顶,大雨滂沱。到了海边,雨停了,云层被上帝抚开,太阳慷慨地向海面撒满金子,阳光耀眼到直达心间。天际线处云舒云卷,瞬息万变间露出的小片天空,恰恰如汝窑瓷器的“雨后天青”色,温润,又纯净。大批候鸟在海边踯躅,海水波澜不惊,宁静如婴孩的睡容。


转瞬,如心跳恢复搏动一般,海水隐隐翻滚,那来自地心深处的潮汐之力就要触发,那来自洪荒远古、摄人心魄的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即将响起。半岛尖端、云层深处,灯塔的光芒隐隐可见。就像人性里美好的部分一样,那光芒遥远难见,却永远指引着人类前进的方向。



开心时,我去这海边走。郁闷时,我也在这海边走。微信运动可以统计出步数,却统计不了人类的心情。


仅以一天为观察时间轴的话,这条海边步行道最美的光阴,则是夕阳西下时。


假如黄昏的海边恰逢涨潮有风又无云,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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